来源:《草原》杂志微信公众号 时间:2021-05-24 20:14:01 阅读量:
石榴花开
前 言
民族团结是我国各族人民的生命线。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民族团结,像珍视自己的生命一样珍视民族团结,像石榴籽那样紧紧抱在一起”。
《我知道,我会常常想》
本期推出的是作家艾平的散文,这篇散文追忆了作者与著名蒙古族作家敖德斯尔的交往,表达对作家敖德斯尔深深的崇敬和怀念之情,同时也表现出了老一辈作家关心、激励文学后辈的名家风范。
我知道,我会常常想
——献给敬爱的敖德斯尔老师
/ 艾 平
由于喜欢文学,我心里树立着无数丰碑,那就是一个个文学界的前辈。我对他们的敬仰都是在反复阅读他们的作品时日益提升的,他们对我的营养也都是通过作品的媒介一点一滴地进行的。我始终没有和哪位大师级的文学前辈走得很近,倒不是没有接近他们的机会,而是每一次都因为我心里的不自信作怪,导致我终于飞也似的逃掉。比如那一年在北京见到王蒙先生,其实我有一肚子话要说,因为他是我在新时期读得最多的一位作家,像《青春万岁》《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这些旧作,像《海的梦》《夜的眼》《布礼》还有《坚硬的稀粥》这些实验性的作品,我是认真看过的,而且颇有心得,甚至好多段落我都是可以背下来的。尤其是我在1982年读到的《关于中国作家的非学者化问题》一文,对我影响深远。可是到了和王蒙先生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我居然恍惚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然胡乱中也有几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想法在作祟。我知道自己有几分列宾笔下的穷大学生式的懦弱青涩,竟渐渐养成了在生活中回避名家的习惯,不知道因此造成过多少次的遗憾。当然现在想想,也就那么回事了,有些大家你走近了,反而会觉得没有什么意思,还是止于书本好。
敖德斯尔老师是蒙古族屈指可数的名家之一,我在大学时代曾经十分喜欢他的作品。尤其是回到故乡呼伦贝尔以后,虽然有的时候懒散,但冥冥之中还有一点清醒,知道自己之于文学、之于抒写家乡草原是命定的事情,因此对老一辈的内蒙古题材的作品,抱有恭恭敬敬的心态。由于写得少,我直到1994年以后才开始参加一些文学活动。初次见到敖德斯尔老师是在一个会上,好像就是内蒙古作协的代表大会吧。敖德斯尔老师脸上带着微笑,总是亲切和蔼的样子,十分平易近人。如此,我也没有绞尽脑汁地表示久仰久仰之类的意思,笑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他在台上讲了什么,我没有记住,当时想到的是,这就是那个当过骑兵又写作了《骑兵之歌》的蒙古人吗?这就是那个用一支笔为我们留下许多风云动荡的草原生活和多舛命运的大作家吗?这就是那个在烽火硝烟中和斯琴高娃老师结下美好姻缘的战士吗?当年的骠骑马上的雷霆万钧隐藏在哪里,敖德斯尔老师竟如此这般温文尔雅。
年轻时的敖德斯尔
我在《骏马》当文学编辑的时候,一天主编刘迁老师拿来一篇稿子,郑重其事地责成我来完成文字编辑。这篇稿子就是敖德斯尔老师的《欢笑的阿尔善河》。我看过之后非常喜欢,那是当年难得一见的以牧区改革为题材的作品,其中展现的草原风情美不胜收,塑造的那些面对市场经济手足无措又跃跃欲试,最终选择或被卷入了大潮的人物也是个个有血有肉,只是感觉个别之处稍显拖沓。我即去问刘迁老师,可否处理一下。刘迁老师神色略显严肃,告诉我这是不可以的。我想也是,名家敖德斯尔先生的精心之作,我一个毛孩子不好随便处理吧。可是我转念一想,还是把电话打到了敖德斯尔老师家,没想到他老人家很是宽容——不对的地方就改吧。我把这作品发出来以后,还忐忑了好一阵子,生怕哪里出了毛病。后来对敖德斯尔老师渐渐了解了,我便常常想,也许是他老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即使是发现了我所改动的不妥之处,出于爱护后生,有所保留了。
1996年我出版了第一本散文集《长调》,开会的时候带到呼和浩特几本,战战兢兢地写上名字,送给敖德斯尔老师一本。送上之后,心下是十分不安的,就像第一次登台演唱的歌手,久久等不到掌声的那副样子。一会儿想自己写的那叫什么东西啊,可能由于缺少生活显得苍白吧?可能由于缺少才华显得干瘪吧?敖德斯尔老师看的时候会不会直皱眉头呢?一会儿又盼着敖德斯尔老师把那本小书忘在会议室里,盼着他没有时间读,那样自己就可以逃出内心的不安了,就可以像什么过错都没犯的学生那样无忧无虑,从此可以放心去做天生不是写作的料那一族了。没想到时隔月余,我突然收到了敖德斯尔老师的亲笔信,信中对我的散文创作很是鼓励,还告诉我《长调》一文,已经在索龙嘎评奖中以全票通过,那一届只有我和吴佩灿获得散文奖。不久我又收到敖德斯尔老师邮来的《内蒙古日报》,上面刊登了张锦贻老师为我的散文集《长调》撰写的评论文章。是敖德斯尔老师把这本小书转给张锦贻老师的。两位前辈,就像耕耘于苗圃之中的园丁那样,面对一个成长中的年轻人,不约而同地给予了阳光一般的关注。
此后,我又见过两次敖德斯尔老师。第一次,敖德斯尔老师很急迫地嘱咐我:“你能写好,要多写啊!”第二次,他老人家显然对我有点失望,他说:“你呀,哎……怎么不抓紧写呢?”语气中透出焦急和失望。很多年过去,我对他老人家的理解似乎深了一些。改革开放以后,各省(区)中青年作家在中国文坛叱咤风云,内蒙古虽有几位冒尖人才,但团队的整体力量显得略弱一些,时代需要更多的新人来担纲内蒙古文学。作为内蒙古文学的元老和作协主席,他对这一点是“耿耿于怀”的。可是不久,我由于做了一个七品不到的地市文联副主席,开始为这个行业所遭遇的边缘化浮躁起来,我心实,做事的方式也笨,又不肯服输,当然比别人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多,写作便像没有播种的农田一样,被撂荒在每日的疲于奔命之中。但是敖德斯尔老师的话,我一刻都没有忘记,也无法忘记。每当我读到好书的时候,每当我看到熟悉的作家取得新成绩的时候,他那饱含着希望的眼神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一年早春,萨仁托娅姐姐发来短信说,敖德斯尔老师安详故去。虽然早有思想准备,还是感到十分突然,心里不由得空落落的。即使是知道他老人家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精神矍铄,即使是知道他老人家已经重病在床,但只要他在,我的心里就一直有个念想,总是想象着有那么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我会手捧自己满意的又被业界和读者喜欢的,厚厚的一部作品集,来到敖德斯尔老师的面前,跟他老人家说——请您指教吧,敬爱的长者。然而,此情已是碧空远影尽,岁月毕竟不会在草原返青的时候重来,这个世界失去了心怀温暖、胸襟博大的敖德斯尔先生。
我知道,我会常常想,还有谁会对我殷切地说:“你呀,哎……怎么不抓紧写呢?”
作者简介
艾平,内蒙古呼伦贝尔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出版有散文集《长调》《在五星级宾馆流浪》《呼伦贝尔之殇》《雪夜如期》《风景的深度》《草原生灵笔记》《聆听草原》等。曾获百花文学奖、三毛散文奖、冰心散文奖、汪曾祺散文奖等。作品多次被全国各大选刊选载并入选多个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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