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校园文学 时间:2021-05-26 20:14:01 阅读量:
我家的精准扶贫
文|晓角
如果没有他们,我的生活将还是危房那样无望。
我永远感谢他们,是他们让我知道,虽然我家很穷,妈妈有病,国家也不曾遗忘我们。
故事从我小时候说起吧。我家住在乌兰察布丰镇张家湾,我的村子很小,只有几户人家,没有草原,没有骏马。村子和几块农地被包在大山中,它之中大部分是危房,而我们家,是“最危的”之一。三间黄土房,一个小院子,为数不多的一点砖用来垒了个门亭,房间黑洞洞,小块的玻璃碎了好几块,都是父亲和母亲打架时砸碎的。
父亲比我大四十九岁,精神病多年的母亲比我大三十六岁,他们都是农民。家里很穷,只有一头驴和十几只羊,几亩地种玉米土豆,几乎整年都吃素。土豆在春天长芽,甚至结出雪白的“小土豆来”,也只能吃下去。我一年几乎不会买衣服,父母永远灰头土脸,就是这样过日子,借钱也还是常事。小时候,父母常常为了还亲戚们的钱而大打出手。父亲是个穷农民,却火气大,脾气不好,和母亲吵架后总是赌气睡在地上,还大骂不止。我吓得跪在炕上大哭。房顶那么低,外公当年吊的那张塑料布早已如农村孩子的肚皮一样脏,尘土挂在蜘蛛网上拖下来,天罗地网,扑向我。我所有的叛逆都催生在那间危房里,我荒凉的、畸形的家庭里。
母亲患有精神病,虽然生了我这个女儿后比从前正常了些,但还是会不时发作。她的情绪不稳定,经常莫名狂笑,再平常不过的小事都能让她受刺激,她极少洗衣服打扫卫生,所以我那时真像个小乞丐一样肮脏。
我的童年像危房一样破旧。
那时候,我多么渴望有一间崭新的房子,夏天雨水不会沿着电线跑,冬天墙缝里不会钻进船头大的风,我刷锅时土坷垃不会突然从房顶掉下来,太阳能痛快地照耀在我家墙壁上,吓走最后一点霉味……我的痛苦、我的无奈将永远留在危房里,我将有新的生活,可是这所“梦之屋”在哪里?
内蒙古零下二十度的冬天,寒风冻住了泪水,我的眼睛都睁不开。
我开始失眠,焦虑,经常一个人在院子里来回狂奔,希望能找到一个出口,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院儿里还只是一头瘦驴和几只羊。父母争吵不断,贫穷的生活让他们脾气越来越恶劣。“这日子不过了,死呀都!”摔盆打碗,父亲经常说不要我和母亲了,“滚,跟着你那个疯妈,凑合人家过什么过,不过了!”我忘不了十岁那年冬天,父亲用铁锹把我和母亲赶出了家门,
我最绝望的时候,村主任踏进了我们家门。他说国家打脱贫攻坚战呢,说我家是贫困户,国家要帮助我们发展生产,把日子过囫囵了:“国家要扶贫你们两头牛,快点儿准备准备吧!贫困户都有!”村主任当时已经六十多岁了,他身体并不好,却管着两个村。村里还来了扶贫工作队和第一书记,那段时间,他们每天忙于宣讲政策,查问记录我们这些贫困户的资料,经常奔走到深夜。
可是,就算是这两头牛只需我们出一少部分钱也要五千元,父亲犯了难,只好找外公和表哥借,外公很高兴,拿出了他攒的社保,幸好表哥也很痛快。就这样,我们家第一次有了牛。
这实在是重大的改变。两头小黄牛虽然不是很大很健壮,但却是我们家全新的希望。父亲非常开心,他已经快六十岁了,却似乎突然年轻起来,每天早上七点就起来喂牛,小牛是新来的还不能出群,只能在家里喂着,父亲每天清理完牛圈还要下地劳动,经常饭都顾不上吃。他真的非常辛苦,但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多了起来,脾气也越来越小。
终于到了秋天,小黄牛长开了腰身,它们毛皮光滑,眼神黑亮,跑着跑着就会蹦起来,是那么矫健可喜。村里人都说,政府给那么多贫困户送了扶贫牛,却只数我们家养的欠活(喂得好)。
第二年,一头母牛怀孕了,我们全家非常开心,虽然饥荒(欠人家的钱)还没有还上,但希望随着太阳一天天照耀着我们家、照耀着我们的村庄。
有一天,来了几个乡干部,他们带了很多彩印的小本子,在村主任家挨个给村民们发,我翻开我家那本一个,原来是《精准扶贫》计划普及手册,一本小书几乎全是彩页,条款写得很详细,虽然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但当时我站在村主任家门口,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山,热泪盈眶。
日子真的越来越好了,我们家渐渐吃上了肉,吃上了蔬菜甚至还有水果。这是我们想都没有想过的。我家虽然曾经很穷,妈妈患有精神疾病,村里很多人看不起我们家,但我家并不是在祖国之外,这是祖国告诉我的。
更大的幸福在那年冬天来临了。那天早上,村主任忽然踏进我们家门,他带来了一张合同,那是要给我家盖房子的合同。
前所未有的纯砖房子很新鲜,成排的扶贫房有生命般成长起来、健壮起来。
春天,冻土消融,工程真的开始了,村民们把自家门口木栏杆围的菜园子率先拆掉让出了大片空地,挖掘机挖开大坑,速度飞快,没几天地基就打好了。工人全是外省的,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可活干得非常急流(利落)。村民们喜欢看他们干活,他们也很乐于搭话,我每天跟着母亲也去看。
那段时间母亲异常开心,病了多年的她居然戴起了红头巾,少女一样快活。
到了夏天,四排扶贫房就已经要上瓦了。它们整整齐齐,像桃花源中写的那样“屋舍俨然”。村主任说我们的家在前排第一间,我趴在黑洞洞的窗台往里望,里面很宽敞,大梁雪白,墙壁坚实。父亲说这就是我们的新家,我有点不敢相信。太阳明艳艳地照在我的脸上,亮而暖,这时我忽然发现,以前那种巨大的痛苦感已经随着“精准扶贫”远去多时了。
危房改造,改造出来的是一个新村子,是一个个新的开始,更是对我家的拯救。
腊月里,天气很冷,父亲租了一辆铁皮车,开始搬家。整车的旧柜旧桌,老房被逐渐搬空,很多年久的东西暴露出来,二十年前的旧镜子依然完整,母亲刚嫁来时弄丢的梳子长满尘埃,我小时候的玩具娃娃只剩一个头,大伯生前用的羊毛剪还在,静静包在黑布里……太阳照进来,漫天尘土,回忆纷飞。
我今年十六岁,我也许还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我有勇气去面对。这个勇气是国家给的。
新的生活开始了,现在,两头大牛已经生下了两头小牛,我们家买了冰箱,洗衣机,甚至还有空调。父母不再天天吵架,我也不会动不动就哭泣,
注
:本文经由《中国校园文学》推荐,参与《中国扶贫》和新华网2020年主办的“我所经历的脱贫攻坚故事”征集展示展播活动,荣获文字类二等奖。
本文照片为晓角的家乡风物。
原名李华,2003年生,内蒙古乌兰察布人。从小因为家庭的缘故没有上学,靠自学识字。喜欢鲁迅、萧红,有作品发表于《中国校园文学》《草原》《特区文学》等。因诗歌《一个少女的冬天(组诗)》而广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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