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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Seek会对剧本写作造成威胁吗? | AI时代下的文学
来源:中国作家网 时间:2025-02-26 16:58:09 阅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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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生命的精华和本质,真的是技术所无法触及的吗?”在科幻作家刘慈欣发表于2003年的中篇小说《诗云》(又名《李白》)中,一个外星文明为了写出超越李白的诗歌,穷尽了太阳系的大部分能量,列举出了所有可能的字词组合。最终,他们借助伟大的技术,写出了“诗词的巅峰之作”,却还是选择了认输,因为他们“不可能把它们从诗云中检索出来”。可见,早在十余年前,嗅觉敏锐、洞悉科技前沿的科幻作家就已经在思考“艺术与技术的对抗”问题。随着今年新春伊始DeepSeek的横空出世,好像AI距离“压全唐”只是时间问题。但事实真就如此吗?RAe内蒙古文联网
“所谓对写古体诗的人构成冲击,可能是很多写古体诗的人误解了古体诗真正的价值。”江苏省戏剧文学创作院院长、编剧罗周曾好奇地尝试让DeepSeek写戏曲剧本唱词,发现它依托于中国古诗词的巨大数据库,拥有一定的文字实现能力。“但是也很清晰地看到它在独创性、原创性以及具象性方面的缺损,就是它写的唱词都比较华丽、繁复”,罗周认为,文学的价值在于它的原创性和独特性,而并非文字华美的堆砌,而编剧的价值在于独一无二的情感表达。戏剧文学作为文学创作体裁之一,拥有其特殊的创作规范及美学追求。相比于传统文学以纯文字作为载体,戏剧文学则需结合舞台表演,文本内容以对话和独白为主,更重综合性的艺术表达。文字水平和逻辑能力不容小觑的人工智能模型(以DeepSeek为代表),对剧作家的创作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在不久的将来,AI会威胁到编剧的生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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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更适合作辅助工具,是出色的“编剧助理”RAe内蒙古文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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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的知识储备和算力,新颖的角度,一定的逻辑构架……在多数编剧看来,DeepSeek的优势显而易见,它能为不同题材的剧本创作提供广博丰富的知识背景,大大节省编剧的学习成本和整合素材的时间,使得创作前的一系列工作更加高效便捷。但这仅仅是编剧工作的第一步,在突出艺术个性表达、甄别信息真伪、细化逻辑推理方面,DeepSeek显然还存在诸多问题。“我感觉自己就像第一批操作着珍妮纺纱机的纺织女工,夹杂着好奇、惊叹和对未知的猜想。真心羡慕AI,如果我能有这样的知识储备和算力就好了。”舞剧《只此青绿》《咏春》编剧,现供职于中国东方演艺集团的徐珺蕊兴奋地告诉记者,DeepSeek等AI的出现给自己带来的意义不亚于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工业革命。由于不同的AI模型算法各异,“思维方式”也会有很大的差异,徐珺蕊笑称,“这很像是在和不同背景和性格的伙伴打交道”。在她看来,Deepseek的思考过程甚至都是可见的,自己常常会向它学习思维逻辑。“我的使用方法是由自己提供核心创意和架构,请AI帮助我评判结构和逻辑,再通过我发出的指令进行修正,指令越明确、越精细,对最终结果的帮助就会越大、越接近我需要的‘答案’”。她清醒地意识到,这个“答案”没有正确与否的标准,与AI的协同工作和讨论,会终止于自己觉得满意或者失望离开的那一刻,所以创作的本质是极具个性化和个人化的进程。一级编剧、上海文广演艺集团副总裁、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艺术总监喻荣军面对AI“欣喜多于恐惧”。“因为AI可以给出很好的创意和视角,有时候甚至是匪夷所思的。自己创作的渠道会被极大地拓展,有更多的可能性”,他表示,恐惧是基于AI所可能带来的困扰,譬如Deepseek时常产生信息“幻觉”,即它的回答与事实相违背,甚至难以分清真假,这对编剧驾驭和分辩的能力提出更高要求,否则很难真正有效地运用它。创作是创作者的一种表达,甚至是创作者与这个世界进行沟通和自我探索的一种方式,本质上是不可能被替代的。AI可以作为强大的辅助工具,帮助编剧提高工作效率,释放更多精力去专注于故事的深度挖掘和艺术表达。话剧《我不是潘金莲》编剧、影评人卓别灵认为AI能够在创作初始期快速给出情节走向和人物设定的思路;在构建世界观方面,它能提供新奇角度和专业知识支持。不过,由于它生成的内容有些刻板,缺乏细腻的情感和独特的人性洞察,无法像人类编剧那样将个人的情感体验和生活感悟融入故事中。“所以AI更适合作辅助工具,是个很出色的‘编剧助理’,最终的创作核心仍然需要编剧的独特视角和艺术表达”,卓别灵说。在罗周看来,AI的出现,就好比“当我们总是步行的时候,有一辆自行车出现了。当然有人觉得会更加方便,但是我觉得这个便利还不足以达到欣喜的程度”,恐惧就更谈不上,罗周说,目前人工智能在原创写作方面,与真正的人类相比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的;所谓的人机合作,也是一定程度和比例的协同作用,但不能发挥主导作用。罗周认为人工智能对于故事演进的推理较为平淡,还没能掌握真正的戏剧性的创造力,"创作的核心部分,我认为目前的AI 还无法深入涉及"。一级导演,北京京剧院编剧、导演、制作人李卓群从踏上艺术创作之路开始,就身兼编剧和导演双重身份。她表示自己团队从几年前AI刚刚出世就下载了相关软件进行实验,“最早在进行一些舞美和宣传片配色方案时,它与我们碰撞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给予启发和灵感”,不可否认,新技术可以辅助艺术家创作,但好的剧本创作需要从心出发,需要人情冷暖、经验阅历,要将个人感悟与世间百态融于一体,AI创作的剧本与编剧用心创作的作品一眼便能辨别。尤其作为导演在进行二度创作时更能感受到,舞台节奏跟气息的把握还是要人为的。如果说经验丰富的编剧们不惧AI的迅速迭代,身在高校学习编剧的学生怎么看待AI可能带来的潜在威胁?00后编剧史家辉前不久以话剧《一文奇冤》入围中国国家话剧院“青年导演创作扶持计划第二季”,现在某艺术高校攻读戏剧文学硕士的他告诉记者,自己一年多前就开始用“文心一言”试水了。“非常出乎意料,我们可能先入为主地认为AI更擅长具象表达,但我使用下来,反而觉得它们更擅长传递情绪。”譬如他刚刚随手让DeepSeek写一首悲伤的歌——“冰箱里半盒牛奶静静发酵,保质期是我们最后的对白”“当月光在日历划下裂痕,指纹里下起1999年的雪”“你留下的未读消息闪烁,像雪人守着春天的承诺”……他也曾尝试让它提供一些故事大纲,他发现甚至有很多时候是可以符合《救猫咪》里的节拍器的。但需要继续往下深入、细化的时候,AI就开始力不从心了,“这也多少让我稍缓了口气”,史家辉说。把AI当做有力的工具,在竞争中活得长些RAe内蒙古文联网
关于人与AI的竞争,卓别灵用下面的故事来隐喻:一群人在森林探险时遭遇熊的袭击,他们拼命奔跑逃离熊的追逐,其中一个边跑边对另一个人说,我们这样跑有用吗?我们又跑不过熊。另一个人说,我不需要跑过熊,我只需要跑过你。在卓别灵看来,AI参与创作相当于创作者思考的延伸——拥有更强思考能力、会提出问题的创作者,可以把AI当做有力的工具,在竞争中活得长些。人类历史中,新的生产工具会改变业态,淘汰一部分人,也会促使另一些人创造出新的业态乃至新的行业。而最令她担心的,是从“编剧助理”开始做起的新人,他们最初入行所从事的资料收集整理工作,是非常容易被AI取代的。“我个人认为要不被取代,最好的方式是尽早写出自己的故事和剧本,哪怕不成熟,也带着个人独特的气质。还有一种思路,我认为要开阔眼界,多去了解各种类型的知识和艺术门类,提出别人提不出的问题,能做跨门类的融合和想象。在这方面能提出大胆设想的人,能更早跨越单纯整合资料的岗位,比较难替代。”“一流的编剧,他永远不是在重复着别人,也不是在重复他自己”,罗周认为,AI有可能代替三流甚至二流的编剧,但是永远不可能代替一流的编剧。因为一流编剧的思想开创性不可能建立在以概率为基础的智能推算之下,即它很难面向未来做出这个世界从未出现过的原创性表达。“AI可能接住一些我们所说的‘行活’,但永远不可能代替艺术创作者。”李卓群认为,从之前同行之间的竞争,慢慢演变为不同艺术门类之间的竞争,随后变为主创和市场的竞争,以及其中和观众相生相长的观演关系,“我觉得AI的介入给予了我们更大的动力,也是更大的压力,或者说更大的内驱力。我们不但要跟他人比,现在还要跟机器比。所以,就要求我们更加解放思想,遵守艺术规律,守正创新”。她表示,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只有知道要守的是什么,才能知道外延在哪里,才能更好地让先进技术为人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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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AI的未来,保持人类的智慧、谦逊与信心RAe内蒙古文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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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李卓群还在新编原创昆剧《盛世红妆》的排练现场,手机里交织着剧场喧闹的背景音以及偶尔一两句戏曲人物念白。这种热闹的场景,可能是我们对着手机或电脑、凝视着屏幕上由AI生成的一行行冰冷字迹所无法体会的——独属于人类艺术现场的喧闹与欢腾。“最终的呈现和最后走向观众、走向高峰的,肯定还是我们发挥匠人精神去做的内容。”而将科技质感从笔端诉诸舞台,由剧场传递给每一位观众,以科技感链接观众和舞台,也是李卓群新戏的艺术追求。喻荣军认为,文艺工作者要学会和高科技相处,让这些成为我们创作的工具和好助手。也许AI未来会部分取代编剧,但他坚信,创作者的情感、真诚、创意和自我表达是永远被需要的,也是永远不会被取代的。如果将编剧仅仅定位为一份“工作”,那在降本增效,以最小成本获得最大收益的本质层面,AI无疑具有不可比拟的优势。但卓别灵认为,编剧所从事的是一项艺术“创作”,AI不会完全取代人类的创作,特别是非商业性创作,因为创作表达是人类发自内心的需求。“对待AI,我们既不能傲慢,也不能过于悲观,而应在实践中寻找与它的合作模式,让创作者成为大脑,而不是让AI成为大脑。”徐珺蕊说,文艺创作门槛逐渐降低的同时,未来人类对自身和世界的认知和思考也提高和加深了。远古时期,借助工具,人类开始了劳作、获得了认识世界的能力;今天,面对科技工具的浪潮和迭代,我们依旧在路上,要再次去探索更加广阔的外部世界、拥抱更加精微的内心世界,在更高的维度上创作充满“人味儿”的作品。与其用“取代”来讨论AI与创作之间的关系,不如说会找到一种“共生”的全新模式和秩序,她对此充满信心。“现在AI已经可以接入很多端口进行工作了,我甚至有一丝期待,有朝一日它可以和我‘无缝对接’。”史家辉观察到,相比于悲剧,AI似乎更难理解喜剧。“这很可能是因为人自己也没有搞懂笑的原因和动机”,他笑称,AI无法取代金广发、付航,因为对现实生活的极度变形和巨大热情是AI不擅长的。对罗周而言,人类只需保持两种特质即可:一种是对于自我情感表达的智慧的自信,二是保持应有的谦逊:“只要是保持了这二者,那么无论未来DeepSeek发展到什么程度,我们一定都会用一种很从容的态度来面对。”采访最后,记者将采访提纲抛给了DeepSeek,电脑屏幕匀速出现它的回答:作为编剧,我尝试代入你的视角,用行业经验和人文思考来回答这个问题……直到记者在它密密麻麻的回复中看到下面一句:“真正恐惧的或许不是被取代,而是我们是否正在丧失用血肉之躯感知世界的能力。”这似乎与编剧们观点惊人地一致。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类能在现实世界中获得实感,凝结心血,为艺术作品注入感受的肌理、心灵的温度和思考的质感,赋予它们生命力。或许未来编剧会分化成两类:批量生产流媒体内容的“剧本工程师”,以及守护人性火种的“故事祭司”,如何选择?相信答案在每一个人的心里。RAe内蒙古文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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