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 时间:2025-03-25 20:19:45 阅读量:
王德峰在《艺术哲学》中对艺术何以存在这一问题做过辨析。他遵从海德格尔的学说,认为“艺术是真理的原始发生”,是人类对自身生存情感的记录与表达,艺术存在于作品的“内在视域”当中,当代美学对艺术的种种思考并不能终结艺术的本质,因为艺术的本质问题是由艺术实践本身所提出的。在艺术接受上,他区分了“审美意象的形成”与“审美趣味的满足”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与艺术观。作为艺术工作的从业者,笔者对王德峰先生对艺术的思考和思辨感到共鸣。如何认识艺术的问题,确实不是纯粹的美学理论能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艺术作为活生生的人来情感实践活动,确实应当在艺术实践中不断发现、理解它的本质和特性。而触动笔者再次对艺术创作有新的感受与启发的,是国家级剪纸非遗传承人段建珺的剪纸艺术。
这里,先将笔者的结论说明。段建珺的剪纸是一种艺术的创造,与当代真正归属于艺术创作的绘画、书法等形式,在本质上是具有相同的价值和意义的。这种价值和意义当然不是作品在市场和受众领域的接受度和认可度,而是源于对艺术本质的认知和追求。按照王德峰先生的说法,即是段建珺的剪纸艺术是人类对自身生存情感的记录与表达的形态之一,是他在传统与时代的融合中,完成着艺术本体的建构。
无论是绘画,还是书法,亦或剪纸,都是艺术存在的一种样式,是艺术家情感表达和审美追求的一种途径和手段。从艺术创作的原理上来讲,艺术是无法复制的,上一件作品的成功表达可能无法决定下一件作品的成色,此一时的创作状态也许不能决定艺术家一生的创作模式。所以,有人将“艺术家”一词理解为一种从事艺术的人生状态也不无道理。如果我们一定要给出一种看起来通俗而易懂关于究竟什么是艺术创作的概念类的说法,则大概可将其看为一种借助某种形式和手段传递一种合乎情理与情感,又能体现创作者技艺、审美追求和创造性的人工制品。叶朗先生则直接了当地将艺术看作是意象的生成,他说:“艺术品之所以是艺术品,就在于它在观众面前呈现一个意象世界,从而使观众产生美感(审美感兴)”。按照这个思路,无论是绘画、书法,还是剪纸等,凡是能给观众呈现一个意象世界的“作品”才是我们所谈论的艺术。而段建珺的剪纸创作蕴含着艺术表现的独创性,给观众呈现了一种源于民间艺术又体现艺术家审美理念的意象世界。
段建珺的剪纸艺术源于民间剪纸,但又不仅仅是对传统的继承。与其延续传统的剪纸作品相较,更能代表段建珺艺术创造力的是他别出心裁的充满创作意味的作品。以作品《草原雄风》《草原春音》《饮马西川》《牧羊》《祭敖包》《套马》等为例,带给人直观的印象是,这些作品的主题和表现形式往往在传统的民间剪纸中找不到“样本”,而更多的是源于作者对剪纸的主体追求和主观想象。剪纸作为工艺色彩极为浓厚的传统民间艺术样式,往往令人难以想象,其可以作为一种近似于现代艺术表达的形式和手段而被创作,换句话说,剪纸的民间性和工艺性往往让人们很难将其和现代艺术创作相提并论。段建珺则没有被一般地对待民间艺术的看法和观念束缚,或许在他看来,手中的剪刀与纸和颜料与画布在功用上是相同的,那就是为自己的情感表达和审美指向服务,进而完成自己对造型和艺术表现的理解。所以,他的作品与一般意义上的剪纸传承有所不同,是民间剪纸与现代艺术的化合,他的剪纸在语言上赋予了某种属于当代艺术的观念性,展现出来的是传统民间艺术语汇的现代转换。
艺术创作无法脱离技艺,技艺的运用往往对创作的结果有直接影响。一如书法、绘画中的书写、描绘等,剪纸技艺自然要通过“剪”的方式来塑造形象。从作品呈现的结果来看,段建珺作为地域性剪纸的重要传承人,在发现、抢救、整理民间剪纸的过程中,通过常年累月的艺术实践,对于剪纸的相关技艺已然纯熟。
在此基础上,他对剪纸技艺的运用突出的表现为两个字:“活用”。《驯烈马》《牧》《马背祝福》等作品在造型上朴质兼具朴厚,简约而不简单的视觉张力验证着段建珺剪纸技艺的活用,在他的剪刀下,剪纸不再是简单的民俗装饰,而是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艺术作品。他的剪纸艺术实践证明,作为艺术创作而言,在外在形式上不存在某类作品是不是艺术的问题,而在于该类作品是否以自己的方式窥探到艺术创造的本质问题。和段建珺的剪纸创作一样,如果能够生成叶朗先生美学概念下的“意象”,即使再古老的民间艺术形式,也可以在新的文化环境和时代背景下焕发出新的生机。
由段建珺的剪纸艺术,还能引发更深入地对艺术的追问和思考,那就是在形制基本相同并都具有审美价值的“作品”面前,一件真正的艺术作品和工艺制品的本质区别在哪里?
我们以为,艺术创作与工艺品制作虽都是通过物质材料来完成作品的呈现并进行审美表达,但二者之间在本质上却是天壤之别。工艺品的制作一般只是重复以往的形式,利用现成的图式或样板进行某一类“用品”的制作,其实质是为材料赋形,通过技术和工艺为某种材质赋予美术造型和视觉形象。工艺品具有审美性,但其实质上是在一种很少讲究变化和观念表达的重复性技术运用中,避开对“创造性”这一艺术核心的问题的探索和思考,其结果是一再地重复制造某种在功能和形制上基本相同的物品。事实上,在我们的生活中,存在着大量的披着艺术的外衣的工艺制品,包括我们在种种场合下见到的绘画、书法等等,这些“作品”往往几件、几十件摆在一起没有任何制作上的本质区别,难以反映作者对艺术的“创造性”这一核心问题思索。
而艺术创作则不然。艺术创作需要以类似工艺制作的手段直接回应具有超功利的、审美意义的、创造性问题的思考。这在造型艺术领域应当是一般原理意义的结论,书法、绘画,乃至雕塑等其他类型的艺术作品无不遵循这一原理。无论是剪纸,还是书法、绘画,在真正的创作中,艺术家要从自己多年积累的技艺中提取出适应当下创作所需要的技术支撑:在书法上,表现为用某种字体、书体的书写技法完成创作过程;在绘画上,体现为通过具体的图形和绘画语言进行相应的造型表达;而在剪纸上,则是以剪塑形,在短暂的瞬间完成形象的表达和呈现。这些创作方式在具体操作上,是一个类似于工艺品制作的技术重复的过程;但至为重要是,如同在段建珺剪纸作品中看到的那样,在完成创作的同时,艺术家需要调动自己的审美经验和情感表达,在看似为工艺“制作”的过程中激发自己对平面空间造像的想象力和表达力,让“工艺性”、“技术性”的创作过程与艺术想象、情感表达相化合,最终形成能够展现艺术家生命精神和审美理想的感性形象,乃至借此解决精神寄托和人格表达的问题。
段建珺的剪纸来自于工艺性根基甚为厚重的民间艺术,但呈现的结果却是一种具有创造性的艺术作品。可以说,由段建珺的剪纸出发,我们能够体验到工艺制作与艺术创作,手段相似而要旨相殊,技艺相类而目的相左,二者同工却异相。段建珺的剪纸创作,为我们理解和看待民间艺术的转化,以及何为艺术创作的相关问题,给出了一个具体而切实的范例。
如果就艺术创作的实践而言,段建珺的剪纸启示我们,艺术的本质不在于媒介的高低,而在于创作者对传统的态度与深度,在于艺术家对时代和艺术的“创造性”的理解和把握能力。段建珺的剪纸艺术之所以能够超越一般工艺品,正是因为他像其他具有创造力的画家、书法家一样,在传统与时代的交汇处找到了独特的艺术语言。而对于艺术的接受者来说,将视角由材质的认同转移到对艺术的创造性本质的理解上,则无不是一种更为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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