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福会
创作地点:呼和浩特市
2022回乡札记
一.关于故乡
东北偏北的科右前旗白辛乡,是我的故乡。
今年雨水丰沛,故乡的风景也应该像我小时候那样美吧。
母亲已年近八旬,时常想念她远在武汉及呼市的儿孙,儿子也念叨奶奶姑姑及表哥表姐。
今年以来各种事情都不太随心,四年一次的探亲假也该休了。
于是动了回乡的念头。
下午两点半的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白塔机场露天舷梯上扑面而来的干热让我对湿润清凉的故乡又多了一些期待。
儿子9岁了,自告奋勇的背了一个大背包,摇摇晃晃的走在我前面,不停的问谁会去接我们,大姑二姑还是三姑。
T航的飞机还是一如既往的袖珍,让我留下好感的是许久不坐,发现T航居然不在飞机里卖东西了,改为扫APP自主浏览,这是个进步。因为在几千米高空由打扮靓丽帅气的空姐空哥给你推销货物,总让人想起2002年学生时代绿皮火车上那些假乘警售卖袜子蓝莓干卓资山熏鸡的场景,很魔幻很蒙太奇。
当然无论是飞机块头大小还是万米高空卖东西抑或只有温开水免费供应这种接地气的服务,买便宜机票才是原罪。
在内蒙古上空斜穿1200公里,越往东北,舷窗外看到的颜色越青翠,我能感到飞机在宝石水库或老头山一带拐了个急弯向东,视野里划过故乡熟悉的山水,初二时候“横渡”过的齐心水库,“六一”及中学时代经常登的大架山,那是我们白辛乡方圆几十里内的最高峰,站在那可以隐约眺到90里外乌兰浩特的城市灰白色的轮廓。
巍峨的马鞍山即使在高空上看也很有气势,山南的俄体水库就像是被巨人守护的一块绿白相间的碧玺。
近3个小时的飞行,儿子没有吵闹,没有餐食,他吃了一块提前带的面包,喝的温水,只是偶尔探头探脑地看着窗外。
飞机再次大角度倾斜,飞过归流河、洮儿河,掠过义勒力特大片绿色的水田和风车,平缓降落。
起落架触地的震动过后,两侧机翼传来减速时巨大的风噪,落地了。
我刚提上行李箱,儿子已经背着包快步跑出机场楼。他三姑和二姑家的大表姐、大姑家的二表姐已经满面笑容地在等着他了。
二.关于亲人
我其实想直接回白辛看望母亲,但因为琐事,当天晚上就住在三姐家。
亲人久未相见,一番杯觥交错在所难免。
饿了小半天儿的儿子直接点了一盘炸大排,我能看出来,在姑姑姐姐们的照看下,他很享受这个过程,话比平时多了。
三姐夫从工地上下来,特意陪着我喝了半斤他的“皇封御酒”:一种入口辛辣但是第二天起来跟没事儿人一样的纯粮散白酒。
儿子嘴唇沾着炸大排上的芝麻粒,油晃晃的和姑姑姑父表姐们用茶水干杯。
外甥女用手机拍了一张三姐和我们父子的照片,老王家人的共同点——突出的大奔儿楼(额头)显露无疑。
当晚,儿子非要去姐姐家住,夜里两个外甥女发来和去年相比儿子种种表现乖觉的视频及描述,这让他两个姐姐感到惊喜不已。就连我也没有想到。
儿子念叨奶奶,说想大姑二姑,就连之前他一直不太喜欢的二姑家的绿房子,如今也要吵着去住。
那里有可以允许他下棋耍赖的小表哥,陪他打无聊扑克的大姑,79岁仍比我们这些子女都勤劳的奶奶。
那里,站在窗前就能看到的青青的山坡,密密匝匝的庄稼地,流淌的河水……
以及城市里没见过的剖开一半做鸡食槽的轮胎,能爬上房顶的铁梯子,彩钢瓦下吱喳叫唤的家雀儿,废弃生锈能推着满院跑的驴车的破车轮子,风车一样摇着尾巴高兴的不知所措的看家狗,哑着嗓惊叫乱窜尾羽还没长全的当年半大公鸡崽子。
为人父母,尤其孩子正值学龄又是七八九岁这个阶段,因辅导作业,成绩等等这些,我和儿子总会有摩擦,互相生气。
但是在亲人面前,他长大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这让我这个当爸的很高兴。
进阶一下,在所有母亲眼里,就算已近不惑甚至年岁更大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感到亲情的可贵。
在很多人看来难得的大家庭的亲情,我原来一直垂手可得。
三.关于年景
一车人沿着宽阔的大通道,直奔白辛,那是我此行的目的地。
驾驶员三姐谈笑自若,俨然是个老司机了。我乐得清闲,坐在副驾驶上,完全没有当年那种半蹲半坐不踏实的紧张感,放心的问东问西,顺带欣赏沿途亲切又遥远的景色。
得益于肥沃的黑土地和充沛雨水,路两侧的庄稼地呈现出墨绿色,目测山地玉米已经比我都高了。
虽然我家没地,但是从农村长大的我却一直很关注故乡的年景。
我喜欢雨水多多的时节,只有那样,故乡的庄稼才好,草场才好,牛羊才好。
庄稼好了,乡亲的日子就会好;牛羊好了,牛肉蒸饺羊肉串儿自然也好。
每一条山沟里都会有或大或小或急或缓的溪水流出来,充满活力与希望。
柳树川、远光、水泉、义新、永发……
一个个熟悉的村庄名字迎面而来,又很快地消失在后视镜里。
从永发拐上乡道,以前骑大二八要走近一个小时的路程,现在开车只要几分钟就到了。
铺了沥青的乡村公路宽阔平坦,两侧的行道柳树姿态婆娑,会车时一闪而过的车主大都会按一下喇叭——地方小,人们几乎都认识。
这里不得不感叹国家对农村基础设施的投入。
水泥路直通庭院,每个村子的或红或蓝的彩钢房顶在夏日田野中非常显眼,漂亮轻便,免除了雨天漏水之苦,冬天又有很好的保温作用。
不同风格的民居中往往会闪出几幢造型一致的全混凝土浇筑外覆保温层的黄墙蓝顶房子,那是统一为困难群众盖的福利房,面积虽小,却也温馨。
车一开上永远村的小岗梁,我在梦中、在飞机上看到的大架山巍然出现在视野里,高峻宽厚,沉默无言。
我离家之前的少年时代就几乎走遍的熟悉景象一一展现。
我对儿子说,爸爸老家就是这里,这就是爸爸的故乡了。
儿子懵懂的嗯了一声。
四.关于母亲
到了白辛,母亲不在大姐家,去小学后面侍弄菜园了。
我们赶紧开车过去找她,临近中午的太阳很毒辣,她就这么来回地走。也是,老太太一直不会骑自行车,当了一辈子老师的她当年十几里远的开会都是步行,间或搭一段儿下地的老乡赶的马车。
我13岁时能带人了,又有着少年的虎劲儿,骑着三姐的小凤凰坤车十来分钟就把母亲送到了齐心开会,一路不下车。那是一段她平常要走三四十分钟的路,有着较大的起伏长坡。那是我第一次感觉我这个儿子有用了,我记得当时她很高兴,开会的时候逢人就说。
其实我们以前何尝不是这样的来回走路,只是现在都变懒了。
来到母亲的“菜园”,这是一家住户北墙外与农用车道之间的一小块撂荒的地方,也就是所说的“四旁地”,围墙里面有一行杨树。
几条大小不一的土狗出来叫了几声,又回到院子里的树荫下。两只半大公鸡全然不顾,互相斗的正欢。
从山北水南这个道理来看,墙后阴面再加上有树遮挡,这实在不是种菜的好地方。但是闲不住的母亲还是在这个地方种了豆角、十来棵白玉米、还有二三十簇刚露头的萝卜苗。
我们走近时她还在专心拔草,完全没注意到来人。
“王老师,种园子呢?”我大声问。
她答:“啊,趁着不下雨赶紧拔拔草。”
这时母亲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看到我们,一刹那才洞悉了我的恶作剧,不由得一笑:“我就知道你们到了啊。”
儿子赶紧过去和奶奶见面,他已经快和奶奶一样高了。
孩子长的总是很快。
既然来了就得干活儿,我从小就不算一个勤快人,但还是和家人参与了拔草活动。
得到多方鼓励的儿子也装模做样地跟着拔,虽然他五谷不分总把豆角秧扯掉。
各种摆拍过后打道回府,车里坐不下。于是我捡了一根打狗棍,沿着两边长满野薄荷的路走回大姐家。“这些薄荷打籽以后整点儿万佳酱油稍腌,再加点煮黄豆,可是美味。”我自顾自的想。路过郑老师家墙外,他们家果树枝头的大杏正红,又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在大姐家休整一会儿,直奔儿子心心念念的二姑家的绿房子。走时我才发现,儿子和我拔草时的泥鞋,又恢复了之前的白色。
五.关于吃喝
一家人相聚,除了聊天,“吃”也算一个永恒的主题。
炸大排、乌布林羊肉火锅、驴肉蒸饺、鲜族狗肉锅、大骨头抻面……街面儿上的美味自不必说。
我一直想念的却是略显“粗粝”的农家味道。
大锅加水,浸入带绿皮的玉米,现摘茄子新土豆老倭瓜上屉,中间摆一碗生辣椒拌酱加油调和。
灶膛柴干火旺,锅中水开汽足。
锅盖掀开,水蒸气扑面而来,土豆开裂,茄子水嫩,老倭瓜绿皮黄瓤,辣椒焖子冒着泡油汪汪,鲜玉米带着须子白中泛黄……
掐一把新鲜葱叶,几样儿一拌合,玉米太烫不怕,扎一根筷子,齐了!
这是只有在老家才会吃到的地道农村饭,虽无丁丝片块之细致,亦无煎炒炸溜般繁复,有的只是随手摘到的新鲜食材,和经过简单蒸煮后的食物本来味道。
这也是故乡的味道。
儿子和他哥哥在屋檐下餐桌上的棋局被迫终止,一家人团团围坐,吹着夏日傍晚的凉风,天边低垂着的是灰黑底镶着红色金色花边的大片晚霞。
钓鱼、登山、采山茶……
一周的假期已近尾声,来之前就商量好的烧烤活动也提上日程。本想“匹克尼克来江边“,奈何因天气作罢。
三姐拿来烤炉和炭,外甥女又买了烤肠鱼丸之类,羊肉串是姐姐们一早就穿好的。
我熟练的放酒精堆炭,听到因工作不能参加本次Barbecue但是心痒的三姐夫给三姐打来电话:“他老舅会生火吗?”
二姐夫同样对此表示担心。
我忽然意识到,在外面一向自诩手艺“还行”的我,这些年以来还没有给他们“显露”过。
忙?没时间?不成熟?这些不过是为我的懒找借口罢了。
大堆的炭在烤炉中变白变红,大串开烤!我想学陈佩斯一样来个卷舌头音,但是舌头不会打卷,不成。
生肉串、菜卷、烤肠在手底下来回翻弄,肉串吱吱作响,渗出的油滴在炭上,激起一阵明火和烟雾,香味随之散发出来,这才是正宗烟火气啊。
撒盐、辣椒面儿孜然粒紧随其后,翻个儿再来一遍,上盘子,来吧您呐!
一家人在屋后阴凉地里吃的赞不绝口,就连不怎么吃羊肉的三姐也吃了几串。
司职烤工的我早就闻够肉味儿,想来点素的。
辣椒茄子豆角,随手摘随手烤,干着活儿就把肚子招呼了。
六.归途
进航站楼之前,儿子抱了抱奶奶,说:“我1月12号还要来。”很显然,这小子已经把寒假时间都算好了。
暮色四合中,飞机离开义勒力特,飞过洮儿河、归流河、从老头山一带折而向西南……
夜间的舱里比较安静,吹着冷气的我没忍住打了个嗝儿,过道对面的哥们儿白了我一眼,我举手向对方示意歉意。
打嗝的原因,是因为母亲和姐姐给我包的上车(机)饺子吃的有点多。
饺子馅是猪肉水芹菜的,那是在我野钓,儿子和他小表哥玩水的时候,二姐夫穿着水靴特意从河边树林里采来的水芹菜。
我有20多年没吃过了,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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