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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听文学 | 呼伦贝尔,风景的深度——《风景的深度》节选

来源:内蒙古网络文艺传播中心  时间:2022-09-23 10:08:51   阅读量:

读万千气象 ,闻艺坛书声。

近年来,内蒙古广大文学工作者倾情投入、用心创作,取得了丰硕成果。即日起,本平台将开设“云听文学”栏目,结合名家朗读的方式,陆续推出内蒙古优秀文学作品,展示内蒙古文学事业欣欣向荣的气象,发挥文学凝结心灵,沟通世界的作用。

本次推送呼伦贝尔,风景的深度——《风景的深度》节选,由艾平创作,云露朗读。

呼伦贝尔,风景的深度

散文朗诵

呼伦贝尔,风景的深度

  

朗诵者:云露

 云听文学 | 呼伦贝尔,风景的深度——《风景的深度》节选 第1张

  云露,女,蒙古族,全国公安文联会员,内蒙古自治区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朗诵协会理事。现就职于内蒙古自治区公安系统,多次参加全国公安系统及区内外朗诵演出活动和音频文件的录制,并担任各类活动的现场解说。在第四届全国公安系统文艺汇演中参演并导演的情景朗诵剧《满天星》荣获节目金奖和优秀导演奖。作为主要演播人员参与录制的广播剧《永远的眷恋》荣获内蒙古自治区第十五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先后荣立个人二等功两次、三等功三次。

 

原文

  额吉在呼伦贝尔大草原深处向远方遥望。风是天的舌头,吻着额吉银灰色的发丝,牧草是地的手指,抚摸额吉长长的影子。额吉的身体挺立,脸和手与泥土同色,而神情好似结实的籽壳,包裹着一粒成熟的生命。

  在这十几年里,额吉的五个孩子像小燕子那样飞出了蒙古包。大儿子和大女儿,在旗里生活,其他的三个走得更远,一个在呼和浩特,一个在北京,还有一个在日本。他们的名字,像一首诗,在巴尔虎人的嘴里一遍遍传颂。每当草原上有婚礼的时候,额吉不论多忙,也要赶去祝贺。回家以后,便把在宴席上听来的赞扬自己儿女的话,说给留在家里放羊的阿爸听,说了一遍又一遍。

  额吉和阿爸没到城市里去享受儿女的成功,他们怎么能离开草原呢?羊怎么办,草场怎么办?每当酸奶子成形,手把肉出锅,额吉便想起从前,包里那五个小脑袋瓜,围着桌子扎成一个堆儿,等着她一一分食的情景。每当大雪把草原变成银盆,额吉就后悔把马群卖出去的事情,要是那匹沙毛马还拴在蒙古包前,额吉这会儿一搂鞍鞒上了马,由着马蹄咯噔咯噔地敲打着雪壳子,眨眼工夫就能看到自己的大儿子和大女儿了,只要和孩子一起喝上一碗茶,她心间的草地便会像获得了春天的雨水那般滋润。

  早晨,阿爸骑着摩托车赶着羊群远去了,只有那几头不能出牧的病羊陪伴额吉。远方的地平线上没有出现儿子的红汽车;拴马桩上没有远来的马,蒙古包里也没有客人边喝茶边给额吉讲古老的新鲜事儿——山那边的云彩在孕育着蘑菇一般大的雨点;湖边的羊群里发现了几头黄羊子,竟然吃得比绵羊还肥;贝尔湖的潮水把一条条大狗鱼,推到马的鼻子底下,吓得马不敢喝水……邮递员也不再来了,他把小女儿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像一只喜鹊那样放在额吉手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有什么声音能来搅动一下额吉的草原呢?

  额吉似乎听见包里的桦树皮摇篮发出婴儿咿咿呀呀的笑声,听见了沙毛马还是个驹子时那细弱的响鼻儿,听见有人在牛粪垛下唧唧喳喳地说话……其实额吉也知道这些声音都是自己胡乱想出来的。可是,这些胡乱想出来的声音却让额吉萌生出想说说话的渴望——有一只羊的犄角好长时间就该锯了,你说把孩子叫回来吧,还有点不值得,不叫吧,家里的锯条不好使了,那羊不能吃草了。

  额吉想,大儿子忙,就给大女儿打个电话吧,让她回来的时候捎上一根小锯条,可是大女儿的电话老是无法接通。额吉刚把电话放回草窠里,电话却响了。大女儿在学校里当班主任,只有下了课才能接电话。额吉喜上眉梢,一拿起电话,却是一个推销电话,这一次推销的是香港直飞游。额吉对着电话说:“我飞了,你来给我们家他阿爸熬茶呀?”

  额吉把头上的白缎子头巾摘下来,在阳光里抖了抖。头巾上没有一丝灰尘,今年草好,厚厚的,像在地上绣了一层丝绒,风只能刮起满地的香味儿,刮不起一丝沙尘。额吉心一宽,就听出来草原上其实只有一种声音,是身后那只羊的肚子在咕噜咕噜响。那羊两只角长到脑后,打了一个弯,又向前长,直杵到它的嘴丫子里,无法张嘴吃草。额吉昨天给大儿子打了电话,让他回来时捎把新锯条。儿子说,额吉你等我放假回来锯。大儿子在旗里当干部,总是说回来,到时候就回不来了。于是,额吉自己进了羊圈,抓住羊耙子,捆紧了它的三条腿,动手锯羊角。这羊耙子是额吉一手养大的,高大壮实,家里的羊群里有十几个它的儿子。除了初冬的时候放进羊群配种,额吉平日把它放在蒙古包前的小圈里,像个佛爷似的供养着。

  额吉觉着自己近来好像有一点怕,怕这头大角的羊耙子老得冲不到小母羊的身上去,老得嘴里的八个牙不能把青草咀嚼成浓浓的绿汁儿,怕它有一天突然往草地上一歪,就把魂交给长生天了。额吉知道人也和羊一样,迟早有那么一天。还好,自己的身子挺硬朗。当年额吉手舞草叉子,站在草车上接草捆,一捆草比一头羊个儿还大。额吉一叉子一捆,半天工夫就把一座草山码在云端里,被人们称作“大寨铁姑娘”。当民兵突击队队长的阿爸,就是在打草的秋天里看上了能干的额吉。

  阳光顺着额吉手上的小锯条爬来爬去,羊侧着脸,眼睛随着锯条眨动。额吉锯着锯着,心里渐渐地生出一些惆怅。她想放开嗓子唱一首歌,唱一首很久不唱的长调《 牧歌 》,又由《 牧歌 》想起长调歌唱家宝音德力格尔老师,这首歌谁也没有宝老师唱得好听。年轻时,额吉也当过粉丝,就是给宝老师当粉丝。那时候宝老师一回到故乡,额吉在百里之外就听到她的歌声了。她唱起歌的时候,吃草的牛羊会停止咀嚼,游泳的骏马会扬起脖子,女人们会把小羊羔和小狼崽儿一起搂在怀里,搏克手们会像鹰一样高高扬起双臂。宝老师的歌声是翡翠一般的美酒,是绸缎一样的奶汁,日日夜夜滋润在巴尔虎人的心上。宝音德力格尔老师怎么会去世呢?她一定是变成了一朵最洁白的云,在天上看着小草一天天长高,看着五畜一天天肥壮……额吉想把宝老师的歌儿唱出来,让自己的心,在一个人的草原上,无拘无束地回到年轻的时光里。可是额吉哈着腰,锯着羊角,气喘吁吁地唱不出来。额吉需要一个嘹亮的声音,来助推一下自己这不由分说的想头,连忙打开手机。她想起来,小女儿说手机里可以找到很多草原歌曲。

  手机里的歌声来了,高亢而悠扬——“阳光……阳光流淌……就在……就在……这片草原……”额吉不明白,手机为什么总是唱这一首歌。额吉的手机是最新型的,是小女儿给设置的。小女儿经常给她发来照片,额吉和阿爸虽然不会翻看,却还是盼着小女儿不断给他们发,因为每次一发完,那调皮的小女儿,就会打电话来,上了大学的小女儿说话还是那么奶声奶气的,额吉和阿爸一听就好像看见了十年前苏木小学取消,把她送到旗里上小学时,她那小羊羔似的样子。因为这些小女儿跳舞的图片,额吉和阿爸便有了叫大儿子和大女儿回来的理由,他们一到家,家里的蒙古包就会像萨日朗的蓓蕾突然绽放,变得活色生香。

  额吉鼓捣了老半天,手机还是唱不出别的歌曲来。额吉觉得,哪怕是小母羊娇嫩的奶头,也要使劲才能挤出奶来。可是,还没等额吉的手指使劲,屏幕上的符号就展开一扇又红又绿的翅膀,唰一下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阳光……阳光流淌……就在……就在这片草原……”岁月果然就在额吉蒙古袍的边上流淌走了。额吉想,人要是草原就好了,年年都重新发芽,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最心疼的小草和小花。

  额吉用手摸摸羊角上自己锯出的口子,还是那么浅。她伸伸腰,喝了一碗奶茶,开始喂羊。额吉用两只手向外掰着羊耙子的两只角,蹲在羊头前面让羊自己吃草。冷蒿和碱草还有野葱,幽绿发亮,羊耙子性子急,老想摆脱额吉的手往前够草,额吉哈着腰,慢慢随着羊往草厚的地方退。

  额吉心想,要是老头子看见自己这样侍弄羊,一准儿会说,你这个女人真是个傻狍子,你不要你的老骨头了。额吉嘴边不由浮现一抹笑,在心里和阿爸说,你不是一直说你老婆像一头四岁的小母马那么扛造吗,你这爱尥蹶子的儿马子啊,也懂得心疼人了……俄顷,额吉觉得腿有点支撑不住身子,她想站起来,换个姿势,到底是身子骨不那么灵活了,没等姿势拿好,就一个屁股蹲儿,跌坐在了草地上。

  随着额吉这一跌,扑啦啦从草丛里飞起一只百灵鸟,它旋转在额吉的头顶上,一声比一声叫得凄厉,就是不肯离开。额吉知道春天深了,果然看见身后有一个用乱羊毛和软草做成的窝,窝里面是四个浅褐色的鸟蛋,油汪汪的挺好看。额吉赶紧牵着羊,远远地躲到了蒙古包的影子里。百灵鸟轻轻落下来,继续自己的天职。

  在寂静的阳光里,一个巴尔虎母亲慢慢地锯着羊角,一个百灵鸟妈妈静静地孵卵。

 

作者简介

作者:艾平

云听文学 | 呼伦贝尔,风景的深度——《风景的深度》节选 第2张 

  内蒙古呼伦贝尔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出版有散文集《长调》《在五星级宾馆流浪》《呼伦贝尔之殇》《雪夜如期》《风景的深度》《草原生灵笔记》《聆听草原》等。曾获百花文学奖、三毛散文奖、冰心散文奖、汪曾祺散文奖等。作品多次被全国各大选刊选载并入选多个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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